在美国堪萨斯州的大草原上，我一边开车，一边想着《绿野仙踪》。小时候，我不止一次读过这本美国童话。书中的女主人公多萝西，是个可爱的白人小姑娘，她的家就住在堪萨斯大草原。
天阴，风大，风吹草低，却不见牛羊，也不见牛仔。草原辽阔，人烟稀少，前后左右常常无一辆车。然而路两旁的地块依然用铁丝网拦住，路有多长，铁丝网就有多长，冷冰冰地告诉外人，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。路牌标示，附近有一个国家级历史遗址，名叫Larned要塞。
要塞依河而建，由碉堡、兵营、仓库等军事建筑圈成空旷的方地，正中有一个旗杆，一尊能发射十二磅重炮弹的山炮。一百多年以前，白人殖民者由东向西拓展，曾在这里屠杀印第安人，并囚禁了他们的首领。几年后，又把这位首领杀害了。如此平静而美丽的地方，从前竟是一个屠场，萋萋芳草之下，浸润着原住民的鲜血。现代文明时常用野蛮的手段消灭所谓的野蛮。可是，到底谁是真正的野蛮？历史往往沉默不语。落后固然要挨打，先进就一定要打人吗？
展室里传来脚步声，一位文质彬彬的工作人员向我微笑。我问他，仗也打赢了，人也关起来了，为什么还要杀掉？
工作人员文雅地回答：“因为那人是主战派，只要他活着，战争就可能再次发生。”
问：“如果殖民者呆在东海岸，不到这儿来，不就打不起仗来了吗？”
答：“殖民者在东部已经站稳了脚跟，建立了家庭、产业和城市，需要进一步发展，所以必须西进。不能东进，东边什么也没有，只有大海。”
问：“大海那边是欧洲，假如呆在欧洲，不到美洲来，还会有扩充的需要吗？”
工作人员一怔，瞟了我一眼，若有所思，然后用更加文雅的语气说，这就是历史，这样的事，现在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……
我万万想不到，他会用这种逻辑说话，于是不再理他，转身到昔日的军官宿舍参观，军官宿舍大多铺着野牛皮，状似西藏的牦牛皮，漆黑的颜色，长长的毛，给人一种凄惨的感觉。当初，印第安人高举义旗，不但为了保卫故土，还有一个原因：反对白人残杀野牛。白人官兵吃腻了土豆和腌肉，见着野牛就开枪，不杀累了不歇手，以致今天偌大的草原已经见不到野牛了。这样的官兵连无辜的民族都敢杀，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？他若占了非洲就铺狮子皮；占了中国东北，就铺老虎皮。地球上的一切，好像都是专门给他预备的。你若反对他，他就说我有这个需要，这样的事，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……
告别要塞，重新上路。草原上小飞虫极多，啪啪撞在挡风玻璃上，溅出白色尸液，密密麻麻蒙在眼前。突然想起一句话：假如现在有一个比美国更强大的国家，用美国对付印第安人的逻辑和方法来征服美国，蹂躏美国，美国人会怎么办？
真想返回要塞，把这句话甩给那个大言不惭的先生。但是，光靠轻飘飘的一句话，一个虚拟的说法，就能让他服气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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